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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甫到,约会的约会,打牌的打牌,似乎人人都有规律生活,唯我形单影只。走在城市分岔口,不知该往家赶,还是去别的地方。后勤张芳磨蹭不走,申冬强叛变后,张芳性情大变,终日郁郁寡欢,活脱脱一名怨妇。我猜她被申冬强骗得够戗,作为公司最单纯的女性,大学潜心艺术创作,与恋爱生活绝缘,工作后好不容易有人追求,却又让人骗情骗色。这几天我一直等机会,找她谈谈心,使其尽快回到正轨。
走出办公室,我大喊一声:“芳芳。”张芳优雅回头,撅起嘴说:“老大你吓死我了,还不回家啊?”我轻咳两声道:“有人孤单,得留下来陪她。”张芳环顾四周,发现只有我俩,红着脸说:“谁要你陪?”“明知故问!”话说着我走到张芳身后,发现她正斗欢乐地主,当即戏谑:“无聊人玩的游戏,你还上了瘾。”张芳不以为然地说:“解解闷嘛,你就这样说人家。”我越发觉得好笑,说:“知道你闷,快点关电脑,哥请你喝酒。”张芳惊诧道:“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我的酒量,出了名的三杯倒。”听她如此一讲,心头顿生邪恶,暗想你不醉成稀泥,我怎能肆意蹂躏。稍作迟疑我说:“一醉解千愁,有些事该忘则忘该丢则丢,生活有无数个开始,日子漫长,不能老是停步不前。”一番话说得张芳颇为心动,结结巴巴应道:“真喝醉了,秦哥别扔下我不管哦。”
解放碑女人广场,一家黔江人开的鸡杂店,看着张芳抱着精山城咕噜噜喝,心态超常离奇。说起申冬强的离职,张芳像头发狂母狮,张牙咆哮舞爪怒斥,似要将他撕成粉碎。我赶忙转移话题,问她鸡杂的味道如何,张芳却扭住话题不放:“申冬强那个没良心的,你对他那么好,他咋能说走就走……”我打断张芳的话:“你对他更好,他还不是走了,喝酒喝酒,以后别再提这龟孙子。”话毕张芳咿咿唔唔哭起来,伤心之处尽显妖娆,当即软下语气:“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人走进社会总得吃点亏,吃一堑长一智嘛。”张芳腾地止住哭声,凶巴巴盯着我,“你都知道些啥,是不是他给你说了?”我抿嘴而笑,张芳急了,抄起手机就要行动,我知她要跟申冬强对质,赶忙强加制止:“冷静冷静,这种事他不说我也清楚,猜的嘛,你当真了?”张芳揉揉鼻子说:“你是先知,啥都看得透。”我立马正色道:“这叫阅历,阅历深了,人性都可看透,别说人皮下的那点肉。”
美国心理学家韦克斯勒说,夜幕下的生灵都是原始动物。那晚张芳破例喝了三瓶,歪歪倒倒神志不清,结完账扶着她往外走,捏着她娇弱的肩,搂着她嫩嫩的腰,腰下又一阵沸腾。站在霓虹路口,突忆曾经万种风情,感觉张芳是另一个罗小米。送她回家?还是直接拉到酒店。疑窦间经夜风吹袭,吴倩莫名闪耀脑海,禁不住自讽:“秦风你个禽兽!”话音刚落,张芳迷迷糊糊地问:“秦哥说谁是禽兽呀?是不是说申冬强,我把第一次都给他了,我是不是很傻?我是不是很傻啊!”心头蓦地一酸,暗想岂止是傻,简直傻不理喻。见我不言语,张芳失声痛哭,踉踉跄跄往街心跑,我追上去厉声喝止:“耍什么酒疯?你不要命了!”张芳轰然瘫倒,擂胸捶地道:“那是我留给老公的,秦哥,以后我怎么做人啊!”我一把将她抓起,避开飞驰而来的沃尔沃,无可奈何地说:“天破女娲补,补不上也不影响使用,走吧,哥送你回家。”
回到家已是十二点,妈和淑芬都没睡,在客厅促膝谈心,神色愉悦,看似聊得正欢。两人见我醉醺醺,俱都不开腔,我斜一眼,冲进厕所洗漱。一泡尿工夫,两人又交谈起来。老妈说:“你真想待在城里,去茶楼上班?”淑芬道:“既然进了城,始终要看看它到底是啥样子,上两个月班,存钱买些年货,回家也好给爸一个交代。”老妈叹道:“都是秦风不好,这孩子……我也教不转,你不要恨他。”淑芬有些伤感地说:“强扭的瓜不甜,淑芬不会怪他。对了阿姨,等会儿我就回了,住公司的集体宿舍。”老妈焦虑地问:“住那里安全吗?都有哪些人一起?”淑芬说:“老板租的套房,一边住女的,一边住男的,应该很安全。”老妈当即就说:“我看一点也不安全,现在的男娃个个都坏,我看你还是住家里。”淑芬说:“没事,我能照顾自己。”然后就听窸窸窣窣的声音,约莫过了良久,淑芬的声音再次响起,“天气冷了,我给您买了双棉手套,阿姨戴戴,看看合适不。”老妈感动不语,这时淑芬又说:“这是我给秦哥买的围巾,明天您再给他吧,淑芬走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听到这里,心头五味杂陈,我霍地推开门,闷声大吼:“淑芬妹子别走。”淑芬不闻不理,提着编织袋出了门,我问老妈:“编织袋不是扔了吗,她上哪找的?”老妈恨铁不成钢,破口开骂:“啥时候了你还顾及编织袋,还不赶紧去追。”我疯一样地追出门,淑芬已下得二楼,喊了几声没有回音。我借着酒劲,三步并两步往下跑,突然一脚踩空,顺着楼梯滚了几转,撞得脑袋直冒星花。淑芬察觉有异,转身见我蜷缩在楼道口,扔下编织袋,呼天抢地地跑了上来。
额头撞出一道口子,鲜血无声流淌,淑芬吓得手足无措,连声喊:“阿姨,阿姨!”老妈迅速赶至,两人将我扶进客厅,一个忙找创可贴,一个忙找纱布,折腾半晌毫无所获。淑芬急了,说:“阿姨,给医院打电话吧。”老妈冷静下来,说:“对对对,上医院,这样流一晚,神仙都得死。”淑芬领命行事,抄起电话按一通,估计太惊惶,我听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挂断后一脸无辜地看着老妈,“阿姨,打110要不要加区号?”老妈抢过电话,生气地说:“傻孩子,110是抓人,120才是救人。”淑芬又连声说“对不起”。这时酒劲渐消,人也清醒过来,我艰难地撑起身子,苦笑道:“你们别打了,包里有创可贴,赶紧拿来。”
弄好伤口夜已深沉,窗外只有车噪,不闻人音。这座城市,正以它特有的姿势进入睡眠。房间安静下来,三个人面面相觑,俱都不知说啥。沉默良久,老妈说:“我先去睡了,你们好好谈。”心想有啥好谈的,不就是您老期待的儿女情长。老妈说完走进卧室,留下我跟淑芬独处,气氛又显僵局。我点燃一支龙凤,对淑芬说:“你别走了,回屋休息吧。”淑芬紧闭嘴唇,我起身走向杂物间,或许是因刚才摔滚得过于猛烈,走了几步,腿骨嚓嚓作响,头也昏昏沉沉。淑芬上来将我扶住:“慢点慢点,瞧你,喝那么多酒。”这话无比温暖,责备中满带体贴,不像长辈之言,也不似朋友规劝。刹那间脑海里全是淑芬,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八年,目视的仅仅是坚硬的混凝土,耳闻的也只是日复一日的抱怨。而淑芬,她的无私付出,她的任劳任怨,她的单纯与善良,一切都是大都会所欠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