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小澄不会离开她。在这世界上,她没有了妈妈,她只有小澄,小澄不会忍心离开她……
……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夏沫?小澄已经死了!已经死了!那天在医院,医生宣布他医治无效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他没有说过要吃鸡翅,他没有跟你说过任何话,你走到他病床边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
窗台上迎春花黄灿灿得刺眼眩晕……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向耳膜冲去,整个世界轰轰作响,她的身体寒冷地一阵一阵颤抖,然后一片一片地四分五裂,空荡荡地飘散在空中。
他死了……
是吗……
所以她每天做鸡翅,她做的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可是无论怎样喊他,他也没有从屋里走出来吃上一口……
他死了……
是吗……
否则无论她做的好不好吃,他都会笑得很开心,狼吞虎咽地吃很多很多,夸她做的饭菜是世上最好吃的……
“小澄……”
泪水从眼底疯涌而上,小澄死了,小澄死了,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小澄也会骗她!为什么妈妈要抛下她死去,为什么尹爸爸尹妈妈要抛下她死去,为什么现在连小澄,也要抛下她!
为什么她还没死!为什么只有她还活着!
泪水如海洋般在她的身体奔涌!
然而那一张张的画,小澄为她画下的那一张张的画……
泪水汹涌在眼中,睫毛染得湿透,竟一颗眼泪也没有滚落出来,她死命地克制着,不让哪怕是一滴眼泪滑落……
……
“你有没有发现……”
……
“……无论在哪幅画中,小澄画的你都是笑着的,笑容是那么灿烂,好像没有烦恼,单纯快乐地生活着。”
……
“小澄最想要看到的,是你的笑容……如果他在天国能够看见你,他一定想看到你快乐地活着,想要看到笑容在你唇边绽放的模样。”
……
试镜室里寂静无声。
钟雅怔怔地望着摄像机镜头前的尹夏沫,直到咸涩的泪痕将她的脸浸得生痛,她才心痛恍然地惊醒过来!
她是怎么了……
明明尹夏沫并没有哭,只是一直仿佛在恍惚地出神,脸部的表情是那样的细微,甚至台词也念得并不清晰,可是……
环顾四周,钟雅猛然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
虽然尹夏沫并没有放任眼泪流淌出来,而看着她的那些人们,却被她瞬息间变幻的欣喜、幻灭、绝望、坚强击中了心底最柔软酸楚的神经……
良久,吴导演站起身,走过去对尹夏沫说:“很好,你很适合这个角色。”
座位中安卉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怒地狠狠瞪向尹夏沫!
尹夏沫却默然地站着。
似乎还没有从演戏的情绪中出来。
这时,在座的剧组工作人员也纷纷赞叹地彼此议论起来,对尹夏沫震惊四座的表演交口称赞。
朴素姬微笑着走过去,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对尹夏沫说:
“表演得很棒!”
见尹夏沫神情恍惚地没有回应,朴素姬略怔了一下,礼貌地又鞠躬行了个礼,离开试镜室向化妆休息室走去。沈蔷淡淡地望了尹夏沫一眼,并没有和她说话,向吴导演点头示意后,也走出了试镜室。
“夏沫,你真的很出色,把影片中姐姐的感觉诠释得淋漓尽致!”钟雅忍不住也走过去,从《纯爱恋歌》拍摄的时候起,她就一直对这个冷静得有些淡漠的女孩子有很深刻的印象。
“那不过是因为——她的弟弟刚刚死去。”
一个讥讽中带着浓浓酸意的声音飘进来,安卉妮一步一步地逼近沉默站立的尹夏沫,挑衅般地瞥了她一眼,才笑着对钟雅说:
“钟雅编剧,如果你写的是一个死掉弟弟后变得痴痴呆呆的姐姐,那么她演会更合适!不,那根本就不用演了,尹夏沫小姐自己本色出现就足够了。”
“……”
钟雅皱了皱眉,望着怔怔不发一语的尹夏沫,虽然很不喜欢安卉妮话语中的意思,可是,真的是那样吗?
“尹小姐……”
吴导演审视着尹夏沫,提高了些声音喊她。
“她听不到的,她已经完全疯掉了!”
安卉妮娇俏地笑着,眼中寒光闪动,装作开玩笑地将手放在尹夏沫面前,用力挥了挥。
“这可是试镜会啊,怎么精神病院的护士没有看好你,放你跑出来了呢?哎哟,刚才不是演得很出色吗,怎么这会儿连句话都不会说了?!喂,看这里看这里,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就在安卉妮笑得最灿烂得意时,一个挺拔的身影挡在尹夏沫面前,将她紧紧护在身后。那男人冷冷盯着安卉妮,声音不怒自威:
“安卉妮,看来以前让你付出的代价太小了。”
是欧辰……
他眼神中的冰冷吓得安卉妮不由后退了一步,惊惧交加。
就是这个男人一手摧毁了她在娱乐圈辛辛苦苦建立的事业!否则即使她的声誉一落千丈,也不至于沦落到没有任何拍片的机会!曾经她想要只是出演一些小配角,可是依然被所有的制作单位拒绝,他们暗示她,得罪不起欧氏集团。
全靠她搭上了钱总这条线后,才终于又有了一点点事业复苏的迹象。虽然恨极了尹夏沫,不过安卉妮也知道,再惹恼欧辰无疑极为不智,于是她只得恨恨地闭上了嘴巴。
“夏沫,我们走。”
欧辰低头搂紧尹夏沫的肩膀,心痛地看着她脸上隐约的泪痕。
她哭了!
她哭过了!
也许,他带她试镜来是对的。她终于有了一定的反映,不再完全的自我封闭了。可是,她为什么哭?是因为剧本,还是因为她被人欺负了?
想到这里,他又冰冷地看向面色惨白的安卉妮!
“请留步。”
吴导演出声说,审视着始终沉默不语的尹夏沫。
“尹小姐,我很欣赏你刚才在试镜中的表现,不知道你是否原因出演影片女主角呢?”
“她刚才试镜了?”
欧辰一怔,屏息问。夏沫居然能够正常地进行试镜了吗?
“是的,她表现得非常出色。”钟雅回答他。
“夏沫……”
一种强烈得不敢置信的冲击使得欧辰的呼吸紊乱了一下,他的右手必须紧紧握住夏沫的肩膀,才能让那种充实感证明一切并不是幻听。半晌,他方自平静下心情,凝视着她,轻声问:
“……你想要出演那个角色吗?”
试镜室里,每个人都在等待尹夏沫的回答。安卉妮怨毒地瞪着她,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尹夏沫怔怔地望着窗台上那盆黄灿灿的迎春花,好像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这部电影里的弟弟,名字叫小成。”
被人们遗忘已久的姚淑儿柔声对尹夏沫说。在夏沫试镜的时候,只有她知道,夏沫口中喃喃喊着的,并不是“小成”,而是“小澄”。
“那个小成,也喜欢画画,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爱着他的姐姐。夏沫,我觉得,也许是小澄想要让你拍这部电影,而且电影里面的姐姐和弟弟,有一个很幸福的结局……”
仿佛有风吹过窗台上黄灿灿的迎春花,细碎的花朵在枝叶间轻轻动着,就像是在笑着点头。尹夏沫的睫毛忽然颤了颤,良久之后,她也如那些花儿般——
默默点了点头。
夏沫居然接下了《画境》女主演的角色!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珍恩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前几天还如同蚕茧一般将自己封闭起来,对外界毫无知觉的夏沫,怎么可能突然间接下了这部电影呢?而且,居然是夏沫自己点头同意的!
不过,当珍恩看到电影剧本时,怔住了,那影片里的弟弟竟然叫“小成”,同样的喜欢画画,同样的早早离开人世。影片讲述的是当弟弟死去后,姐姐陷入了精神崩溃无法自拔,每天望着弟弟留下来的那些画稿发呆,终于有一天她竟奇异地进入了那些画稿中,回到了过去,重新见到了弟弟。在画的幻境中,两人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是因为这个剧本,夏沫才接下这部电影的吧,看着剧本中圆满的故事结局,珍恩心中一痛,泪水缓缓流淌下来。
随着尹夏沫出任《画境》女主角消息的传出,娱乐圈顷刻间轰动沸腾,所有媒体都对此事争相报道,深入挖掘——
尹夏沫究竟精神状态如何,为什么吴导演会舍弃了沈蔷、朴素姬这种天后级的大牌而选用只拍过一部连续剧的尹夏沫,欧氏集团的少董欧辰怎么会允许自己的新婚妻子重新踏入演艺圈,是不是两人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各种各样的猜测和疑问使得尹夏沫的名字铺天盖地地出现在所有报纸杂志的头版头条!
紧接着——
又一件更加轰动的新闻出现!《画境》的制片方居然宣布,影片中的男主角由已经远赴美国一段时间的天王巨星洛熙担纲出演!
洛熙的fans们欣喜若狂,在洛熙的公司门前聚集欢呼,给洛熙寄去无数的礼物和鲜花,在网络中为庆祝洛熙的回归发出无数祝贺贴,甚至自发筹款在各大报纸买下版面欢迎洛熙的归来!
与洛熙fans们的激动兴奋不同,各媒体虽然也兴奋异常,却纷纷关注的是,已经宣布暂时告别演艺圈的洛熙为什么又会接下《画境》的出演?他的加入和尹夏沫的出演有没有关系,是两人旧情复燃,还是尹夏沫嫁入豪门后婚姻并不顺利,只得靠拍戏来排解,洛熙此次出演为了名正言顺地陪伴安慰她?
珍恩知道洛熙也会出演《画境》时,颇有点担心。以欧辰以往的性格,绝不会允许夏沫和洛熙有任何接触的机会。虽然夏沫精神恍惚的这段时间,欧辰默许洛熙可以经常出现在夏沫身边,然而两人一起拍片的话,不可避免地会有各种亲密的接触,进行各种感情的交流和沟通……
欧辰会不会阻止夏沫出演呢?
可是,自从自从接下电影《画境》之后,夏沫似乎在渐渐地恢复,她不再整天坐在客厅的窗前发呆,而是每日沉默地读着剧本。随着剧本一页一页的翻动,她的表情也隐约有着似喜似悲的变化,就像是有了新的寄托,从原本那个自我封闭的世界换到了电影故事的世界中。
如果欧辰阻止她拍片,夏沫会不会又回到昔日的蚕茧里?
不过,珍恩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欧辰仿佛并不在意洛熙的出演,他继续将欧氏集团的业务交给下属去处理,每日陪在夏沫的身边,甚至开始学着亲手为夏沫做饭。
这天是《画境》正式开拍的第一天。
清晨的阳光洒照着尹夏沫,剧本静静地放在她的膝上。欧辰端着托盘从厨房走出来,空气中弥漫出早饭的香气,他先将温热的牛奶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将煎蛋夹在烤得金黄的吐司片中,又放入了几片火腿、番茄和生菜,做成一个三明治,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唇边。
“夏沫,吃点东西好吗?今天也许会在片场呆很久……”欧辰耐心地温声劝说她,将三明治凑近她的嘴唇,“……如果不吃东西,没有好的体力,万一正在拍戏你昏倒了怎么办……”
“吃一点……”
“乖……”
“煎蛋煎得很香的,你尝一尝,很好吃……”那只握着三明治的骨节分明的手上有被油花溅伤的水泡,不知道是做了多少个失败的煎蛋,才有了最终这个金黄金黄完美的成果。
望着那只手上的水泡。
尹夏沫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下,缓慢地,她的目光看向半蹲在自己面前的欧辰,眼底有某种轻轻的触动,就像水波下隐约的涟漪。然后,她咬了一口他手中的三明治,慢慢地咀嚼着,然后,缓缓地咽了下去。
因为紧张,欧辰的手僵硬地顿在她的面前!
她没有吐!
这一次她吃了进去没有吐出来!
狂喜将他全身攫紧,甚至没顾得上确定刚才她望着他的眼神是不是他的幻觉,将牛奶轻轻放在她的唇边,他屏息紧张地说:
“再喝一点牛奶。”
奇迹般地,她喝了牛奶,又吃了几口三明治,虽然一早上她吃的还是很少,但是对于欧辰来说,已经足以令他欣喜若狂的了。
收拾完早餐,欧辰将她膝上的剧本放入她随身的包中,帮她穿上外套,开车将她送到片场。他的心情如此之好,以至于开车的时候,他的唇角竟有了一点微笑的弧度。
珍恩却还是有点担心。
夏沫这样的精神状况能够参加电影的拍摄吗?她能记得住台词,能在强烈的聚光灯下和众人面前顺利地表演和说出对白吗?
第一天正式开拍的时候,珍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随着吴导演喊出的“Action!”,照明灯刺眼的光线下,夏沫奇迹般地活了起来!
摄像机镜头前。
深夜,在超市货架旁整理商品的尹夏沫闻声望去,是洛熙眼睛亮亮地笑着,喊着她,抱着一堆即将在画展中展出的画稿出现在超市门口。
特写镜头推进尹夏沫的面部。
她唇角的笑容像花儿一样绽放,望着洛熙,就像望着全世界最值得骄傲的宝藏,眼中如大海般充满了幸福的光芒……
……
满地血泊。
尹夏沫惊恐地抱着胸口中枪的洛熙,拼命地喊着,眼中狂乱的泪水滴落在洛熙苍白的脸上,她捂着洛熙胸前流血的伤口,身子绝望地颤抖着,喉咙沙哑地呐喊……
……
珍恩站在外围,望着被六、七架摄像机包围住的夏沫,此刻的夏沫就像小澄去世前的那个夏沫,光芒四射。她在镜头前或笑或流泪,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在影片的故事中,每一个笑容,每一滴泪水都动人心魄。
或者夏沫就会好起来了呢?
珍恩暗暗地祈祷,祈祷是天国的小澄安排了这部电影让夏沫拍,这部电影是夏沫恢复正常的转机。
“ok!”
但是似乎珍恩的祈祷并没有太多的效果,随着吴导演满意地挥手喊停,灯光暗下,尹夏沫眼睛里点燃的光芒也黯淡了下来。
她沉默地坐回场边。
等待着下一场需要她出镜的戏。
她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封闭的空间,看不到始终陪在她身边的欧辰,看不到默默关注着她的洛熙。她只是低头看着剧本,才短短的时间,剧本的边页已经被她的手指磨得发旧了起来。
一天一天。
尹夏沫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人,拍戏时全情投入的夏沫和不拍戏时沉默恍惚的夏沫。不知怎的,这样的夏沫让珍恩更加胆战心惊。
隐约的,珍恩有种不安的恐惧,就好像夏沫是在燃烧她最后所有的生命演出这部电影,而当电影拍完的时候……
珍恩不敢将自己的恐惧流露出来让欧辰发现。
欧辰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冰冷倨傲的欧辰少爷,在他令人心惊的憔悴消瘦中,更多的是令人吃惊的温柔。每天照顾着夏沫的一切琐事,他甚至细心到帮夏沫修剪指甲,弯腰替夏沫擦去鞋子上的灰尘。而在夏沫沉默出神的时候,欧辰也沉默出神地望着夏沫,如同他的生命就在她的体内,当她的生命消失的那一刻,他的生命也会随之消失。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画境》的片场始终没有像其它电影拍摄过程中那样喧闹过,无论在什么地点拍摄都有欧氏集团请来的保全公司将追寻过来的记者们和围观的群众远远隔离开,无论是剧务们搬动灯光道具、还是其它演员在场边的闲聊都是静悄悄的。
“ok!很好!”
吴导演的喊声是片场唯一的高音。听到这场戏也顺利完成,摄像师和灯光师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和剧务们一起将摄像机和照明灯搬到下一个场景处。因为下场戏接着就要开拍,尹夏沫和洛熙没有走回场边的休息区,两人并肩坐在巨大的礁石上。
今天的戏是在海边拍摄的。
春日的海边清冷清冷,尹夏沫默默地望着蔚蓝色的海面,海风将她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一件外套轻轻披在她的肩上,那外套上还有着洛熙的体温,而她仿佛一无所知,怔怔望着大海。
“我在纽约的时候,每周都去教堂,有一次,听到了一段祈祷文。”洛熙同样地望着大海,声音随着海风飘进她的耳中,“愿上帝赐我平静的心,让我接受我无法改变的事情……”
海面上有金色的阳光。
“……愿上帝赐我勇气,让我改变我能改变的事情……”
被海风吹过,海面上的金色的阳光像碎金子般一波波荡起。
“……愿上帝赐我智慧,让我能够分清这两者。”
远处,几只海鸥在海面上飞翔,一波波荡起的阳光将它们的翅膀染成如自由般的金色。尹夏沫怔怔地看向海面,阳光将她的睫毛也映成淡淡的金色。
“所有可以做到的事情,你都已经为小澄做到了,那些没有办法改变的事情,就接受它吧。”洛熙痛惜地凝视着单薄如纸的她,“而现在的你,可不可以为了小澄,振作地生活下去呢?”
海风轻轻吹过。
欧辰沉默地望着坐在礁石上的那两人,他手中拿着夏沫的外套,原本正要走过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金色的阳光将她和洛熙照耀在一起,她肩上披着洛熙的外套,洛熙温柔地凝视着她,似乎正在对她说些什么,她似乎在听又似乎仍是发怔。纵使隔着远远的距离,欧辰也可以感觉到洛熙眼中对她的深情。
如果当初没有硬把她从洛熙身边夺过来……
如果小澄去世后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洛熙,而不是他……
蔚蓝的大海。
金色的沙滩。
那阳光中礁石上的两人就像镶着金边的美丽油画,而他却是破坏画面的多余存在。
“少爷。”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欧辰唤醒,他掩住眼底的沉黯,转头看去,竟是许久未见的沈管家。尹澄过世后,精神恍惚的夏沫没有回去欧宅,她旧日的公寓太小,欧辰也不想让她被过多打扰,于是就让沈管家留在欧宅不必跟过来。
“少爷,这是刚才收到的一封信,好像是……”
沈管家尽力想要克制声音中的紧张,然而双手的颤抖依旧泄露了他激动的心情。方才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子来到欧宅的大门外,说是澄少爷的同学,依照澄少爷生前所托将这封送来,他吃惊得顾不得许多,立刻决定将信送到少爷手中。
“……好像是澄少爷写的……”
那是一封淡蓝色的信,信封上的字体清秀优美。
“小澄?!”
休息区中的珍恩无意识中听见了,她先是一愣,然后血液呼地冲上来,她从椅子中跳起来,惊呼一声,猛地扑向沈管家手中的那封信!
欧辰的身体也顿时僵硬起来!
他紧紧盯着那封信,淡蓝色的信封右下角,寄信人名字那里,有一个熟悉而清秀的字——
“澄”。
小澄……
远处的礁石上,尹夏沫恍惚听到了那个名字,她缓缓地扭过头。欧辰稳定了一下心绪,握着信,大步走向海边的她。
“夏沫!这封信……小澄的信……”
欧辰将那封信递向她,喉咙忽然沙哑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她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信,霍地站起来,洛熙急忙扶住她,不让她被脚下碎礁绊倒。
海风清冷清冷。
尹夏沫从欧辰手中拿过那封信,手指轻轻地颤抖着。
那封信仿佛是从天国寄来的,淡蓝色的信封上没有邮戳,只是简简单单地写着收信人“姐姐”,寄信人“澄”。
良久,她望着那封信。
两滴泪水滑落,打湿在淡蓝色的信封上,泪迹缓缓地晕开。那是小澄最喜欢用的信封,他说淡蓝色是大海的颜色,是最适合她的颜色。
同样淡蓝色的信纸上。
那清秀的字体熟悉得如同小澄那双天使般澄净的眼睛,如同他在轻声地喊她“姐姐”,在笑着对她说话——
姐:
如果你收到这封信,那么我已经在天国了。你不要伤心,我在天国一切都会很好,除了有时候会很想你很想你。
姐,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可是,就像你说的,上天是公平的,它每给予人们一些,就会拿走一些。上天将你给予了我,让你成为我的姐姐,让我成为你的弟弟,这是它恩赐给我的最幸福和幸运的事情。姐,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即使上天再次让我从你和生命当中选择,哪怕是选择一百次,我也要成为你的弟弟,其它的全都可以舍弃。
所以,我实在是幸福的啊。
姐,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难过,好吗?我只是暂时离开你一下,很快就会重新回到你的身边。在我离开你的这段日子里,你要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替我去看世界各地的美景,替我去吃世界各地的美食,不要生病,不要太累。
姐,我只是暂时地离开你一下。下一世我还会回到你的身边,那时候,我希望我能变成你的哥哥,让我来照顾你,把你宠得像个小公主。或许,不用等那么久,我就会回来,也许我会变成小娃娃钻进你的肚子里。
呵呵,姐,你看,你只是暂时地看不见我,而我在天国每天都可以看见你。每当看见你的笑容,我就会有一百倍的快乐,每当看到你难过,我就会有一百倍的伤心。
姐……
请为了我,也要每天生活得很快乐,好吗?
我永远爱你。
你的小澄
金色的阳光照耀在淡蓝色的信纸上,泪水一滴滴滑落下尹夏沫苍白消瘦的面颊,她的身体一阵阵地颤抖着,长发被海风吹得凌乱飞扬,她紧紧握着那信纸,一片片的泪水将上面的字迹晕湿。
然后。
她窒息着晕倒了过去,两滴泪滑向她的耳际。洛熙心痛如绞,伸出双臂想要抱住她,却有人已经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于是她的泪水便淌入了那人的胸前。
“夏沫!”
欧辰痛声低喊,抱紧她冰冷的身体。
雪白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息,似乎有无数的白影来来去去,耳边的声音如棉絮般断断续续,有人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那种心痛和恐惧从他的手指一点点传入她的心底。
就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她以为……
她会在那个漫长的噩梦里死去。
“欧先生,恭喜你,你太太已经怀有两个多月的身孕……”隔着厚厚的棉絮,似乎有隐约的声音对始终握着她手的那人说。
握着她的那只手顿时僵硬如铁!
而后又滚烫起来!
那只手握着她,火热而颤抖!
一张男人的面孔埋进她的手掌,似乎有热热的泪水打湿她的掌心,那个声音沙哑激动:
“夏沫,你听到了吗,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
……
或许,不用等那么久,我就会回来,也许我会变成小娃娃钻进你的肚子里……
……
耳边断断续续地听着欧辰那暗哑激动的声音,她躺在病床上,漆黑的睫毛颤抖濡湿,当他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掌心时,她的泪水也从紧闭的睫毛间滑落……
在泪水的滑落中……
她渐渐恍惚了时间……
仿佛有白天的光芒与夜晚的漆黑在慢慢地交替……
就像不断有着生命的逝去……
又有着新生命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