膏药涂抹疤痕,浸透血痂,深深刺痛肌肤的那一刻,她在笑。
而被她亲手种下一点朱砂,延伸至一线生死的胡人哥舒夜,终于悍然拔刀!
......
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
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
特殊时节的江南晚景出现在河朔之地,那股深沉的孤寂悲凉,竟不减反增。
再过不久,便至年关。
燕雀尚有归巢时,在外久经波折的人又岂能没有归心?
所以早在一月以前,船家与车夫的生意开始变得特别的好。
有时候分明只是一艘适合承载三至四人的小船,刚刚靠岸停歇,不待船夫扯开嗓子使劲吆喝几声,便有十几人争先恐后地抢着上船。
几番拥挤拼斗之后,七八人成功胜出,各自保持着稳定性极强的姿势蜷缩在小船的某个角落,随即目标高度一致,齐刷刷面带微笑地看着船家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另外几人赶走。
向往而又迷惘的回乡路,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那些身份特殊,责任重大,有归心而无归途的人,其实也有属于自己的乐趣,当然,多半是苦中作乐。
踏!踏!踏!
整齐到毫无乐感可言,仅有压抑沉闷的威势的步伐声,不时在斜阳洒落的古道上肆虐。
中途没有马鸣。
因为这是一支彻头彻尾的步兵。
密集如鱼鳞的黑色重铠守护着他们的胸膛心脏,却也锁住了他们年少时一度引以为傲的自由奔放。
现在,他们是一个军队,一个整体。
在没有接到折返的命令之前,始终活跃在他们脑海中的仅有两个理念,那便是时刻关注幽州方面的动向,并随时镇压一切带有危险性的异动。
今日的斜阳并不像血。
它红得很是内敛,很难让人联想到记忆中的艳丽晚霞。
甚至,连那把生锈了的刀都不如。
离这古道不远的一处村落之所以被称为孤村,不是因为它本身有多么残破,居民有多么稀少,而是住在那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常人难以容忍的怪癖。
那把刀的主人就是其一。
中等身材,平庸样貌,天生独眼,从漠北而来,是名刀法不精的三流刀客。
多年前,探子就已将有关他的来历讯息打听得一清二楚,并和其他人连在一起,编纂成册,送往三晋。
多年后,他也几乎没有多少异样变化。
只是随正常人一样渐渐老去,靠着不精的刀法四处游猎,偶尔顶替一下杀鸡宰牛的屠夫,维持生计。
他惯用的那柄长刀同样未变,除却刀身上偏赤色的斑驳锈迹,其余一片漆黑。
不起眼的人,不起眼的刀,此时此刻,倒成了方圆十里内最像天上晚霞的存在。
就连统御这支千人步兵的统领史铭飞都觉得太过巧合,惹人发笑。
然而当军队沿着古道,如往常行进到一座可谓四面皆空的索桥时,史铭飞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天生独眼,后来腿脚又有些不便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绕到了他们的前头,带着他那柄没有刀鞘,终日将赤色锈迹暴露在外的黑色长刀,一并守在索桥口。
由始至终,男人都背对着整支军队,不曾回头。
显而易见,男人等的不是他们,自然更不可能对他们进行阻拦。
念及至此,史铭飞稍稍觉得合乎情理,但还未来得及以统领身份呵斥男人即刻离开,他的视野之内又多了一道身影。
玉仙客白裙染血,俏脸含煞,手持琼花剑,登上索桥,对前方密集黑甲军士匆匆一瞥过后,目光便锁定了对面手握长刀的中年男人。
对于修行有成的武修而言,在相隔百丈长的索桥上与人搭话,并非难事。
她只是太过疲倦,倦到不想说话,更不想在被自己视为将死之人的中年男子身上浪费唇舌。
由川蜀入河陇,生死之间,雁返刀与蔷薇刺必然沾染了诸多鲜血。
她手中的琼花剑又何曾少过?
像对面中年男人这等平常毫不起眼,流于市井,一朝突然动起手来俨然杀人行家者,她已见过太多。
既已司空见惯,自然波澜不惊。
在史铭飞等人还不曾获知她的身份和来意时,她的人已随手中剑疾飞而出。
顿时气流激荡,一招之间雨雾忽生,进而凝为冰层。
剑气暴涨之时,冰层内朵朵白花盛开,不过数息,却又碎如乱琼,变为数百冰锥,向中年男人周身各处要穴猛刺而去!
此避无可避,挡无可挡之式,男人却只做了个横刀于胸的简单姿势,便使得众多冰锥皆在他面前咫尺处悬停,紧接着如遭狂风摧折,统统炸裂为齑粉!
但不等他继续叠加内劲,提炼真气,运入刀身,玉仙客后招已至,正是其成名一剑,玉树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