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着不动,静听两人的对话。
那黑衣人问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想问的。我也很想知道,竹夫人知道宝物在水下,为什么不打捞上来,然后束之高阁,百般秘藏,以免消息外泄,遭盗贼光顾。
“古书上说,它在这里。我猜不透谜题,只好带你到这里来。现在,你有很多种选择,比如最直接的,到水底去捞捞看?再比如,召唤你的同伴前来,控制‘镜室’,做最彻底的挖掘,掘地三千尺,直到挖到‘神相水镜’为止……总之,只要足够认真,办法总是比困难多一点,你只要肯用心,就一定能找到它。”竹夫人的口气带着调侃,也带着无奈。
我相信,在今日之前,竹夫人已经为寻找“神相水镜”费了一番很大的力气,否则也不会放心大胆地把敌人带到这里来。
她确定没有人能找到那宝物,或者更进一步说,她甚至希望借助于敌人的力量找到宝物,然后再出手劫夺。
黑衣人怔住,这大概是她闯入“镜室”之前没有预估到情况。
迄今为止,我所见的任何人对于“神相水镜”的理解都极为偏颇的,既不知道那宝物在哪里,也不知道它究竟为何物,更不知如何才能取得它。如果连掌管“镜室”的竹夫人都不知道,那事态就变得越来越深幽复杂了。
“你到底知道什么?”黑衣人问。
竹夫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地反问:“你呢?你们呢?又知道什么?”
黑衣人也反问:“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们是谁?”
竹夫人伸出纤纤十指,先屈左手的尾指、无名指、中指,然后低声回答:“七王之会,天下至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从你的口音、举止能看得出来,你来自秦王麾下,与刚刚闯入‘镜室’的人同出一辙。收枪吧,回去告诉秦王,‘神相水镜’已经成了无解之谜,连‘镜室’和‘51地区’的智者们都解不开,其他人也别枉费心机了。”
黑衣人尚在犹豫,竹夫人陡地矮身,膝盖一扭,上身竟然平空旋转一百八十度,将黑衣人握枪的右臂死死锁住。
这是瑜伽术中的高明招式,普通场合极少见到。
我所料没错,竹夫人带黑衣人到这里来,只是想探探她到底对于“神相水镜”知道多少。
“给秦王带句话,大家没有利益冲突,他在西,我在东,各持黄河首尾,各自走个人的路。如果他强行东进,那就得做好强龙反杀地头蛇的准备。那不是件容易的事,让他衡量好了再做不迟。”竹夫人放手,但那把枪已经落地。
黑衣人仓惶后退,右臂低垂,显然不是脱臼,就是扭伤。
这样的结局,不出我的预料,因为我早就看过竹夫人闪电般杀人的大好身手。她任由黑衣人挟持着下来,只是一种计谋。
“你,走吧,自己上去,没人拦你。”竹夫人向电梯一指。
黑衣人站定,先看看地上那把枪,然后挺了挺胸,还想较劲逞强。
我快步上前,越过竹夫人,搀住黑衣人的左臂。
“走吧,有命走就赶紧走,别等竹夫人变卦。”我低声相劝。
作为济南人,我不想看任何人在这里流血殒命,脏了这百脉汇聚之地。
“滚开,你算什么?”黑衣人甩手,想挣脱我。
我推着她向前,到了电梯前,替她揿下电梯按钮。
电梯门打开,我轻轻一推,把她推进电梯。
“我只是局外人,不想看热闹,也不想看笑话。走吧走吧,别置气了,置气不养家。”我笑着告诉她。
她狠狠地瞪着我,即使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下,她的眼中也不经意地流露出少女的青涩来。
“再见。”我向着渐渐关闭的电梯门挥手。
我的确只是局外人,至少在数天前,我甚至都不知道“镜室”的存在。不过,我并不清楚竹夫人究竟是把我当局外人抑或是局内人,这两种结果,有天壤之别。
再回头,竹夫人抱着胳膊,正向我望着。
“不杀是对的,她似乎也没有向你痛下杀手的意思。”我笑着说。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她问。
我其实可以编十几个蹩脚的理由,比如按错电梯之类,但我此刻破釜沉舟,直接说出了她想听的答案:“我对‘镜室’感兴趣,尤其是最深之地。”
在这样的聪明人面前,要是说谎,必定要被一眼看穿。
竹夫人深深地凝视我,秀气的双眼渐渐眯起来,两道细眉一丝丝陡立如刀。
“你要我给‘镜室’做事,我总得知道一些内幕吧?”我问。
“你不该来这里的,通常来过这里的人,其结局都不算太好。”她冷声回答。
“我不怕。”我摇摇头。
“我欣赏你的勇气,但现实太残酷了。”她幽幽地说,“我亲眼目睹那些解不开谜题的人,因脑力耗尽而一夜间白头,全身重要脏器一并衰竭,不治而亡。你还年轻,还有很美好的未来,没必要卷入这些。”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漆黑眸子里似乎笼罩着一层菲薄的水汽,一切真实的思想,全都挡在水汽之内。
所以,我分不清她这席话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