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地气候较为湿润,四季特征明显,建筑多是黄、红色调,廊檐斗拱、雕梁画栋,其上花饰纹路极为讲究,宫殿不大,布局精致,少有阁楼。走在其中时,天家浩荡之感极为明显。
而梁国则不同。
梁宫中建筑多以深棕为主,只有少数帷幔帘幕才饰以黄色。宫殿极大,纹饰极少,内部空间大,外部排列则稍显紧密。许多宫殿的主殿前都会有长短不一、高矮不同的阶梯用以区分等阶。其中不少宫殿都有二至三层的小楼,登上后视野宽阔。
宫内最高的用以祭祀的祈安殿楼高四层加上下方的九十九级台阶,是梁宫之中最为高大庄、严的建筑,立于其上甚至能隐约看到城墙外的漠漠黄沙。
无论是谁,走在梁宫内的时候,都会觉得那种肃穆压抑之感十分明显。
不过,梁宫内大约有两处能稍显柔和,一个是皇帝所居的合卺殿,另一个则为此处,梁国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政和殿。
此刻,殿门大敞,孟惊羽远远看去,殿内已有不少人分立于大殿两旁。但异于平常的是,殿内并没有前几日那种或热络或静穆的气氛,空气里默默流淌着的更像是一种令人屏息的紧张。
孟惊羽来不及多想,便在身旁负责引领的小太监一声“楚国使臣二皇子到”中,踏步进殿。
孟惊羽行至殿前,微微弓身行礼:“楚国二皇子孟惊羽拜见梁国皇帝。”
殿上的梁国皇帝轻咳一声:“皇子勿需多礼。”
孟惊羽听后直起身子走向右侧给他留出来的空位置。
短暂的几句话后,殿内又恢复了那种难以言说的僵持氛围。
孟惊羽低着头向左后方扫了一眼,不由挑了挑眉。
殿中半弓着腰作揖的居然正是他这几日“朝思暮想”的那人——那位四月中旬所见的白衣公子。
今日,他身着周国靛青色丞相朝服,褒衣博带,银丝滚边,上绣仙鹤,此刻正仰首直视阶上梁帝。
较之于上次见他时那种清润的气质,现在更是多了些雍容——准确的说那更像是一种隐然的、却又无处不在的气势。
“上次见他时便已察觉到这人身份背景不简单,果然……”孟惊羽暗暗想着。
“陛下,”殿中那人声音柔缓,与上次见面时听到的没有丝毫不同,即便是这样紧张的氛围里,他面上也还是笼着淡淡笑意,“楚二皇子已至,各国使节也全部到齐。若陛下此时仍难以相信,不妨请公主出来,相信到时自有分晓。”
林世卿话音柔和,眼神却是逼仄。
孟惊羽心中暗暗一惊,本来自己只料想到这周使身为诸国使团中最晚到达的一位,其中必有内情,却未料竟与求亲有关。
而且……这家伙当真是最晚到的么?
四月的时候,自己第一个到达原州,却在闲逛时刚巧遇到他。
若是这样看来,那时的巧遇又当真只是巧遇么?
孟惊羽微微眯起眼睛,继续听了下去。
梁帝道:“……朕并非质疑林相所言。只是此事关乎本次招婿,更与我朝嘉恪公主声誉息息相关,半点马虎不得。不知林相和诸位是否介意宽宥几日时间?”
林世卿轻轻一笑:“陛下言重了,小相自是不介意的。”
余下的各国使节大多都跟着点头表示同意,剩下没有点头的几位也没人出口阻拦。
“既如此,便请各位先行返回下榻驿馆。三日后的洛匈大会上,朕定会给各位一个说法。”
孟惊羽回到驿馆后尚未做打探,关于这件事的传言便以各种渠道纷至沓来——梁国皇帝唯一的女儿,嘉恪公主萧瑶,即此次招婿的主角,竟在此前就与周国左相林世卿私定终身,并且暗结珠胎。
之前梁宫一直封锁着这个消息,尤其是对着楚国和齐国这两个大国,所以孟惊羽才一直不得知。可梁宫众人却未料到即便如此谨慎,还是走漏了风声。更没想到是,这位身在其中的周国使臣刚一到达就在众人面前提了此事。
孟惊羽听后,回想了一下之前在朝上所见,倒觉得这个传言未必是传言,即使不说是十分真,至少也有五分是真的。
问题是,这样的事情明明属于宫廷秘闻,且不说如今证实与否,光是将这个消息这么大范围的流传出来,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份就值得让人仔细思量一番。
若此人并非傻透了腔,那其用心可当真是称得上险恶二字了。
但此人究竟是谁?
若说是那个周国左相林世卿,这样明白的说出来,岂不是会让大家对他群起而攻之?而且有了这层关系,暗中做些手脚不是更好?
林世卿不像是这么愚蠢的人,以他在这件事中的尴尬地位,应该是第一个被排除的。
其次,梁宫,此事明显有损梁国国体,即便是想处置这公主,却也不至将这消息公诸于众,更何况这个消息也会让各国对梁国心生不满。
但若说,这个消息是齐国传出来的呢?
若是齐国,似乎解释起来就通顺多了。假设林世卿当真与公主有染,那么此次招亲于他便失了意义。既然招亲无望,不如借此机会打些别的算盘——比如说将这消息传出去挑拨楚、周、梁三国关系。
再者,假设林世卿并未与公主有染,传出此等谣言,相信这林相再是巧舌如簧,众口铄金之下也必定百口莫辩,此番落下一个与公主不清不白的名声,周国更要被孤立起来。
最终受益者,无疑是齐国。
其余参与的诸侯国大多都是这般猜测,可孟惊羽却总觉事有蹊跷,不可就此定论。
不过,如果不是齐国的话,到底会是谁?又是为什么?
孟惊羽心道,此时既然想不通,倒不如静观其变。